“上山下乡”运动的理想色彩彻底剥落后,“知青”们头脑中残存的使命感化为乌有。于是觉得自己既不但是被“撵”下去的,哄下去的,而且简直是被“诓”下去的,难免地悲从中来。怅回首,昨今追求两茫茫。泣忆无数个“客愁西向尽,乡梦北归难”的流放日,“心不怡之长久兮,忧与愁其相接”。那悲中,自然还有着不知究竟该向谁倾诉的灰。何况,当初的理想色彩和使命感,在近十年的艰苦岁月中,在仿佛被抛弃了的日复一日的企盼中,本已从他们的心理上精神上瓦解得差不多了。如同鱼市收摊前的活鱼,拨一下虽还能在浅水中游动,扔到案上虽还能剧烈扑腾,但已是鳞败鳍残了……
但是,他们当年毕竟都拥有着一种至关重要的资本,那就是年龄。二十六七三十来岁三十多岁的年龄,无论打算对人生做何进取,为时都不太晚。年龄是返城“知青”当年唯一的资本。令全社会不同程度所同情的整代“遭遇”,具有苦难色彩的同时,也便具有了沧桑色彩、具有了坚忍色彩的经历,与上一代人相比磨而未圆似乎仍显得咄咄逼人的棱角,与下一代人并论不卑不亢似乎人生经验极为丰富的成熟,又使“知青”这唯一的资本成为“知青”唯一的傲。此傲不无受过严峻洗礼之意味。在返城初期,“知青”唯靠此傲支撑奋斗精神,保持住心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