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树叶会不会成为自己的负担呢?太多的树叶会不会使树干弯腰低头,不好意思,黯然神伤?太多的树叶会不会使树大发奇想:我为什么要长这么多的树叶呢?它们过分地消耗了我的精力和思想。如果在我这棵树上长出的不是平凡的树叶而是匕首、外汇券、奶油或者甲鱼,是不是能够派更多的用场?
树不会愿意处在自己落下的树叶的包围之中,树不会愿意再看自己早年落下的树叶。树又不能忘怀它们,不能不怀着长出新的树叶的小小愿望。
1988年秋10月在苏州,我问陆文夫兄:“当你看自己的旧作的时候,你有什么感想?可像我一样惆怅?”
他回答说:“我根本不敢看哟……”
落叶沙沙,撩人愁肠。
1989年1月
在公路上
新疆生活十六年,有过多次上路的经验。新疆大,一出差就要坐长途公共汽车,三天五天直至十天八天。公路上的生活,成为新疆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我还记得1964年从麦盖提县搭运粮车去喀什噶尔的情景。9月的白昼,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行进还是觉得很炎热,太阳一落就又觉出冷来了。司机决定开夜车,把三天的路程并成一天一夜。从上午开到午夜两三点,司机实在累得受不了了,便把车一停,人钻到车下面倒头便睡。不知道这个铺位的选择是不是为了挡风,看起来可有点惊心动魄——车一滑动,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