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杰西的妻子很快就殁了。这也许是杰西的过错。在内战过后那些艰苦的年月,俄亥俄北部农场那种地方是不适合柔弱的女人待的,而凯瑟琳·本特利就很柔弱。杰西对她很严厉,就跟对待自己周围的其他人一样。她尽力干些邻居的女人们都能干的活儿,杰西也由着她去做,从来不干涉。她帮着挤牛奶,还干一部分家务,给男人们收拾床铺、做饭。她这样起早贪黑地干了有一年时间,生了个小孩后就死了。
至于杰西·本特利——他虽然身体也很柔弱,但内心有种不会轻易被扼杀掉的东西。他长着一头棕色卷发和一双灰色的眼睛,有时目光严厉而直率,有时则游移不定。他不光身材纤细,而且个头矮小。他的嘴巴像个敏感并且意志十分坚定的孩子的嘴巴。杰西·本特利是个狂热之徒。他生性不合时宜,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为此他不仅自己备受折磨,也让别人跟着受罪。他想向生活索取的一切都没有得到,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索取什么。他回到本特利农场,很快就让那里的每个人都有点怕他。妻子按理应该和母亲一样跟他亲近些,可是也害怕他。他回来两个星期后,老汤姆·本特利就把这里的所有权力移交给了他,自己退居二线。大家都有点退缩。虽然杰西年轻,缺乏经验,可是他有一套控制手下人的技巧。他干什么说什么都十分较真,弄得没人能理解他。他安排农场活计的方式是长工们闻所未闻的,只是整个活儿干得索然无味。如果事情做好了,那是他杰西的功劳,绝对不是因为手下这帮靠他吃饭的人。跟其他许多在较晚的时代来到美国这个世界的强壮男人一样,杰西只有一半是强壮的。他可以控制别人,却控制不了自己。这种与他的前任大相径庭的经营农场的方式对他来说很容易。他从上学的地方克利夫兰回家后,关起门什么人都不见,开始筹划起来。他不分白天黑夜地想着农场,因此成功了。他身边的其他人在农场上忙得四脚朝天,累得连思考的念头都没有,但思考农场的事,不懈地为它的成功而筹划,这对杰西来说是一种宽慰。在某种意义上,他充满激情的天性能从中获得部分满足。他一回家就在老房子一侧建了厢房,在朝西的大房间的一面墙上开了几个窗户,从那里可以望见仓院,另外还开了几个窗户,可以望见田野。他经常坐在窗边思考。一小时接一小时,一天接一天,他坐在那里凝视着土地,思索自己在人世间的新位置。他天性中那股能够燃烧一切的激情像火焰一般升起来,他的眼神变得更加严厉了。他要让自己农场的产量达到本州任何一个农场从来不曾达到的水平,然后他再去追求别的东西。就是内心这种无边的渴望使他的眼神游移不定,也让他在大家面前变得越来越沉默。他愿意付出更多的努力以获得宁静,但在内心他害怕自己无法获得那种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