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说我。过了半辈子夜生活,觉得没有北平的冬夜给我以便利了。书房关闭在大雪的院子里,没有人搅扰我,也没有声音搅扰我。越写下去电灯越亮,炉子里火也越热,盆景里的花和果盘里的佛手在极静止的环境里供给我许多清香。饿了烤它两三片面包,或者两三个咖喱饺子,甚至火烧夹着猪头肉,那种热的香味也很能刺人食欲,斟一杯热茶,就着吃,饱啖之后,还可伏案写一二小时呢。
铁炉子呀!什么时候,你再回到我的书房一角落?
原载1944 年12 月28 日重庆《新民报》
年味忆燕都
旧历年快到了,让人想起燕都的过年风味,悠然神往。我上次曾说过,北平令人留恋之处,就在那壮丽的建筑,和那历史悠久的安逸习惯。西人一年的趣味中心在圣诞,中国人的一年趣味中心,却在过年。
而北平人士之过年,尤其有味。有钱的主儿,自然有各种办法,而穷人买他一二斤羊肉,包上一顿白菜馅饺子,全家闹他一个饱,也可以把忧愁丢开,至少快活二十四小时。人生这样子过去是对的,我就乐意永远在北平过年的。
我先提一件事,以见北平人过年趣味之浓。远在阴历七八月,小住家儿的就开始“打蜜供”了。蜜供是一种油炸白面条,外涂蜜糖的食物。这糖面条儿堆架起来,像一座宝塔,塔顶上插上一面小红纸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