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开始还不到五分钟,塔莫休斯·库斯列卡就难掩兴奋地站了起来;又过了一两分钟,你看到他开始往桌边凑。他的鼻孔剧烈地开阖着,呼吸急促——那群魔鬼在催促着他。他急切地向同伴示意着,一会儿点头,一会摇头,并用力地摇晃着小提琴召唤他们,直到第二小提琴手那瘦高的身条立了起来。最后,三个人都开始动身,一步一步地朝着客人们挪过来,那位大提琴手,瓦伦蒂诺维奇亚,一边走一边拨弄着琴弦。三个人汇合到宴席的远端,塔莫休斯登上一张凳子。
现在,他尽显得意之色,因为整个宴会都开始由他掌控。有人在吃,有人在叫,有人在说,有人在笑,——不过,如果你认为有人会对他的音乐听而不闻,那就大错特错。尽管他的琴拉的总是走调,低音嗡嗡作响,高音声嘶力竭,不过没人会在意这个,就如同周围的污秽、肮脏和喧闹,人们置身其中,却全然不觉——因为这些正是构成他们生活的元素,他们以此表达内心的世界。这音乐正是他们所发出的心灵的呼声,或愉悦而兴奋,或忧郁而哀伤,或热烈而放浪。这正是他们自己的音乐,家乡的音乐。这音乐伸出无形的触角,像母亲的臂膀,把他们紧紧拥抱,这让他们感到安然。芝加哥、酒吧、贫民窟离他们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绿油油的牧场、波光粼粼的河面、广袤无垠的森林和白雪皑皑的山峦。家乡的风光、童年景象的在他们的眼前重现,昔日的友谊和爱情在他们的记忆中复苏,故去的喜怒哀乐又变得真切。有人仰靠椅背,闭上双眼;有人敲盆打碗。不时有人跳起来,喊叫着点某支曲子。这时,塔莫休斯的眼神骤然闪亮,他挥了挥着手中的小提琴,向同伴高喊一声,于是三个人突然奏出疯狂的节奏。众人开始和着音乐齐唱,男男女女中了邪似的喊叫起来,有些人手舞足蹈,高举酒杯,相互敬酒。过了一会儿,有人要求乐队演奏一首古老的婚礼乐曲,主题是赞颂新娘的美貌和爱情的甜蜜。要知道,这可是塔莫休斯最拿手的曲子。得意之下,塔莫休斯·库斯列卡开始一边演奏一边走到宴席中间,在酒桌间迂回,朝着宴席的上首走去,那里坐着新娘。客人们坐得甚是靠紧,椅子和椅子之间仅有一英尺的空隙,塔莫休斯的身材又是如此的矮小,以至于每次伸长手臂拉出低音的时候,他的弦弓都会戳到旁边的客人;但他还是要挤过去,并且执意要两个同伴跟着他。不用说,这期间人们几乎听不到大提琴的声音。最后,三人终于挤到了新娘的旁边。塔莫休斯在新娘的右手站定,他开始把灵魂深处对音乐所有的感悟倾注到一首舒缓而柔美的乐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