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机体主义的形式主义并不缺少先例。它起源于18世纪后期的德国,经过柯勒律治传到英国。19世纪后期这派学说的许多思想通过曲折的渠道渗进法国象征主义的学说。这派机体主义的形式主义在黑格尔和德桑克提斯比较直接的影响下,在克罗齐的美学中得到了令人赞赏的阐述。柯勒律治、克罗齐和法国象征主义是现代英美所谓新批评派的直系先辈,尽管这个在哲学基本假定上是唯心主义的传统出人意外地同瑞恰兹的实证主义的心理学和功利主义的语义学结合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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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国,形式主义的文学批评在保罗·瓦勒里(1871—1945年)[7]的著作中得到了最令人赞赏的阐述。他同克罗齐形成鲜明的对比,认为作者、作品和读者是各自独立的。他强调脱离情感的形式的重要性,并把诗歌从历史中抽出来,把它纳入绝对的领域。对瓦勒里来说,创作过程和作品之间存在着一条鸿沟。有时好像瓦勒里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作品身上,而是集中在创作过程上,他似乎满足于分析一般的创作能力。诗歌不是灵感,不是梦想,而是创造。诗歌要臻于完善必须做到不带个人感情,带有感情的艺术在他看来总是低下的。一首诗应该达到“纯粹的”、绝对的诗歌境界,不带任何事实的、个人的和情感的杂质。一首诗是不能用散文改写的,它是不能翻译的。一首诗是一个音义密切结合、难以区分内容和形式的世界。诗歌充分利用各种语言手段,它通过声音、韵律和各种意象的创造使本身和日常语言分开。诗的语言是语言中的语言,是完全形式化了的语言。对瓦勒里来说,诗歌既是一种算法、一种练习,甚至是一种游戏,也是一首歌、一首赞歌、一种有魅力的东西、一种魔术。诗歌是形象的和带有魔力的语言。诗歌有着自己的独特的传统形式,甚至是人为的传统形式,它通过声音和意义的调和构成理想的艺术作品——统一完整、超越时间并达到绝对的境界。小说由于具有错综复杂的情节和无关宏旨的细节,悲剧因为要诉诸感情,在瓦勒里看来都不算真正的艺术。瓦勒里所维持的立场似乎过于严峻,由于主张作者、作品、读者各不相关,这种立场也并非无懈可击。但是这种立场由于肯定了近代诗学的一个研究重点而富有成效:人们发现了纯粹表象或“直接想象”的境界,这种境界也是本世纪另外两个大诗人艾略特和里尔克所努力追求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