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的感情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鲁滨逊在告别他所漂流的那个荒岛时,未必不对那个地方产生留恋之情。她不能欺骗自己,不能不承认,她对矿区产生了某种感情。她不是鲁滨逊,矿区也不是大洋中的荒岛,矿工们更不是愚昧的人。
矿工是真正的普罗米修斯。他们带给现实社会的,不仅仅是火种而已,一切文明的人们和自以为文明的人们所享受的全部社会文明,在某种程度上是建筑在他们漆黑的脊梁之上的。而这文明社会所回赠给他们的社会文明,却又微少得可怜。她相信,即使自己离开了这个地方,也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为了冬天房间里晚来几天暖气而诅天咒地。不,再也不会了。她会毫无怨言地为节约一块煤而少喝一杯开水的。
今天早晨,当她拎着提包走出宿舍楼时,没有经过院子门口的传达室,而是从一处木栅栏的缺口钻了出来。她带走了自己的衣服,拆下了那床新的软缎被面。她在被絮上留下了一张纸条,写明自己也许不再回到此地,请他——矿长,把被絮送给妮妮——那个秃头小女孩。从矿区到这个小火车站,她有意多绕了许多路,为了避开可能相遇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