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用力地思索,我的听觉也延伸起来。有一夜,我将头埋在枕头里面,一下子就听到了河西姨妈家里热水瓶胆爆破的声音。与此同时,电话铃也响了。
“是谁?谁这么鲁莽?!”姨妈质问道。
“我是小妹。”
“你在痴心妄想。今夜的月亮多么好啊。”
后来她又说了一些话,但不是对我说的,她称听她讲话的人为“死鬼”。即使在电话里头,我也听得到宜香打扫碎玻璃弄出的响声,她似乎在大发脾气。
我想象着二十层楼上那个房间里的骚乱,感到自己已接近了某种庞然大物的边缘。我从床上起来,口里轻轻地说:“妈妈。”
“你说什么?”丈夫奇怪地问。
“我在往事重温呢。”
“像你姨妈那样心胸宽广的人,什么事都难不倒她。只管相信她好了。”
他总结了这一句之后,重又进入了梦乡。
我走到窗户那里去看月亮,月亮被雾蒙着,只看得见一点影子。后来外头就沙沙地下起雨来。有一个男的在雨地里慢吞吞地走,一高兴就唱起进行曲来了。我们家里静静的,所有那些热水瓶胆,泡菜坛子,还有瓷器都各就各位,与爆炸无缘。然而我还是不断听到远方隐隐约约传来的骚乱声。月亮已经不见了,漆黑的雨夜令人忧伤,尤其当你一心惦记着某人的时候。那么袁校长在这样的夜里睡得怎么样呢?我突然想到了这个身体缩得像小孩一样的老太婆。自从那天分手以后姨妈就再没提起她了,而她居然是除了姨妈之外最关心我的人。好多年以前,她站在槐树的阴影里注视过我之后,就自命为我的保护人了。也许明天,我应该去向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