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遵守家法
“师法”与“家法”是汉儒讲学惯用的名词。这两个名词是怎样解释?原来他们讲学分今、古文两派,各大派中每一经艺又分做数家。讲学既有家了,每一家学各有弟子相传相守,历年久远也不紊乱,此即所谓家法。一家之中,师徒相传,愈演愈广,而各门弟子所直接领受于老师的,又略有出入,他们亦谨守而不失,此即所谓师法。师法的差异较小于家法,其关系亦较家法略轻,所以同一家的信徒在师法之上虽小有出入,但对于家法则必严谨遵守,竭力拥护。遵守家法的学者,被当时视为有渊源的正学;紊乱家法的学者,则目为背叛家法的异徒。在家法森严的时候,不仅对于学宗所讲经义要绝对服从,甚至寻章摘句,不知贯通。从事于章句者谓之章句之学,所以章句之学也成了他们的重要名词。学者以这种学问名家,国家以这种学问取士,于是“修家法”和“依章句”成为汉儒讲学的时髦风气。这种风气的养成,也是由于古籍残毁脱落的原因。因为古籍经过残毁之后,整理煞费苦心,所以他们对于已经整理好的古籍及有整理古籍能力的宿儒,视为珍宝,抱守而不失,久之遂养成这一种时代的风气。这种风气的严重,我们遍查前后《汉书·儒林传》及各大儒本传,都可看得出来。[1]这种讲学风气,只有模仿,没有创造,儒家之徒尽管横行于两汉四百年,但对于儒家的学术思想竟没有许多的开发,恐怕就是这个原因。但是社会一切权威都有他们的时效性,家法与章句之学到了东汉后半期,业已渐渐维护不住了,思想较敏者已有起来作反抗的运动了。发难的人当然是一班青年学生——当时所谓博士弟子。这种反动,多少带几分革命的意味,而当时顽固党看着世风不古,有感于怀,往往借着国家的权力施行干涉,自不在话下。[2]但是破绽已露,干涉不过一时,而六朝虚无清谈之风,距此时不到百年,这就是圣经与帝王两种权力压迫所生的反动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