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决定了,无论怎样,在今夜也要弄一条道路的,若不然他就再不到孔春的家里去了,也不再做这偷煤的小贼。他实在不能再忍受地看着那个女人,是那样难堪地整日整夜地喘息着,而没有医生也没有药!在她还没病倒的时候,她待他亲切,相同自己的儿女。在他有了记忆以来,从没有谁待他这样亲切过,他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人们接待他的全要用打骂和侮辱。侮辱和打骂锻炼成了他的灵魂的外壳。为了生活在孔春的家里,他这壳的硬度竟变得柔软起来,好像他离开那个小屋子里的空气,那个女人,便再生活不下去了。
她不能死呀!
冒儿眼坐在土岗上面铁轨的枕木上,望着江面上在黄昏的烟气里穿走的船只,手里用一块石头打着铁轨发响。打着,打着……蓦然一种在冒儿眼从来没有过的,近似酸味的感觉,侵袭了他,他没有声音地哭了。
“掮呀,掮呀!莫要撒懒哪!”
掌签人的沙嗓音,混合着小贩们的吆喝着的叫卖声,铁勺敲打锅沿的骚声,又开始破碎了这船坞里的宁静。在墙根,在靠近岸头的石板上,已经再看不到那些仰天舒适睡着的人,闲谈着的人,他们好似被看不见的焰火燃烧着了,飙急地跑着……从船上到仓积的地方。粮袋在每人的背肩上,不像粮袋,成了人们的玩具,成了没有重量的棉花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