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斯抓起许模克的手紧紧握着,等于把心里的话都表白了。两人相对无语,过了好几分钟,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人似的。
“还是每天在家吃饭吧,”许模克这么说着,暗中反而在感谢庭长太太的狠心,“哎!咱们一块儿去玩古董,那么魔鬼也不会上咱们家来捣乱了。”
要懂得咱们一块儿玩古董这句悲壮的话,先得知道许模克对古董一窍不通。他为了爱友心切,才不至于在让给邦斯作美术馆用的客厅和书房里打烂东西。许模克全神贯注在音乐里头,一心一意在那儿替自己作曲,他瞧着朋友的小玩意儿,好似一条鱼被请到卢森堡公园去看莳花展览。他对那些神妙的作品很尊敬,因为邦斯捧着他的宝物掸灰的时候很尊敬。朋友在那里低回赞叹,他就在旁凑上一句:“是呀,多好看!”好似母亲看到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对她做手势,就拿些没有意义的话做回答。自从两位朋友同住之后,许模克眼看邦斯把时钟换了七次,总是越换越好。换到最后,是蒲勒雕得最精美的一座,紫檀木上镶着黄铜,有好几个雕刻做装饰,属于蒲勒第一期的作风①。蒲勒的作风有两期,正如拉斐尔的有三期。第一期,他把黄铜与紫檀融合得恰到好处;第二期,他违反自己的主张,改镶螺钿;为了要打倒发明贝壳嵌花的同业,他在这方面有惊人的表现。邦斯尽量引经据典地解释给许模克听,他始终看不出精美的蒲勒座钟和其他的钟有什么分别。但既然那些古董与邦斯的快乐攸关,他就格外地爱护,连邦斯自己也不及他那样无微不至。所以听到许模克“咱们一块儿玩古董”的话,难怪邦斯的气都平下去了,因为德国人那句话的意思是:“倘使你在家吃饭,我可以拿出钱来陪你玩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