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角度看,董其昌,包括董其昌之前的赵孟頫,都是为纠偏拯溺而出现的,都是这种“自愈”模式在关键节点上的产物。
赵孟頫当年面对的,是山水画自南宋以来,出现的两种不良倾向,一是柔媚纤巧,一是刚猛率易。其实,艺术走向衰落,大体上就是陷于这两端:一端为“匠气”,另一端为“江湖气”,因为这同时也是人性“顺流而下”的两个趋向,两个侧面。那么怎么办?复古。逆流而上,回到源头,从传统中找到精神之内核,入古而出新,借古而开新。赵孟頫提倡“画贵有古意”,强调“中和之美”,下手处是“书法用笔”。然后,在他的引领下,风气为之一变,“元四家”出现,一时云蒸霞蔚,把元代山水画推到了北宋之后的又一个高峰。
董其昌所面对的局势,比赵孟頫要来得复杂一些。院体画的刻板堆砌,浙派的粗犷放纵,吴门派末路的纤媚肤浅,再加上标榜元人的“伪逸品”一路的荒率空疏。这四种倾向,看起来两两对应,但是要想纠正其弊病,用其中一端来对治另一端却是行不通的,只会变本而加厉。唯一的出路在于调和折中,回到“中道”,然后通过一种看似崭新的形式,确立新的“传统”,从而激活新一轮的创造力。这种方式,你可以称之为“集大成”,也可以称为“新古典主义”。新的传统与更早前的传统的关系是“不合而合”,一方面是形式上的“变”,另一方面是精神上的“合”。董其昌本人在《画禅室随笔》中曾提及这一点——“右军父子之书,至齐梁而风流顿尽。自唐初虞褚辈变其法,乃不合而合,右军父子殆似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