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家人一起站在门前,画着藤蔓花样的两扇铁门全都开着。门前的石板路上洒了清爽的水,重浊的大鼓声越来越近了。
悲壮的打夯歌的歌词越来越清楚了,其间贯穿着无秩序的喧嚣。这种表面上的瞎吵瞎嚷,却显示出一个实在的主题,那就是:它所倾诉的只能是人与人之间永恒的极其卑俗的交会,或者是虔敬的乱伦所带来的相聚的悲哀。在乱作一团的嘈杂中,可以依稀分辨出走在前面的锡杖发出的金属声、大鼓重浊的轰鸣、抬神舆者的杂乱的吆喝。我的胸口窒息得几乎不能自持。(从那时起,急切的期待已不是喜悦而是苦痛。)拄着锡杖的神官戴着狐狸的假面。这种神秘野兽的金色的眼睛,似乎要迷住我似地一直盯着我走来。我不由地抓住身旁家人的衣袖,随时准备着从的眼前这令我恐惧的人群中逃走。这便是此时我对于人生的态度。对过分期待的东西,事前幻想过多的东西,事到临头只有逃之夭夭,别无他途。
不久,由男丁们担着的结着稻草绳的香资柜走过去了,孩子们的神舆也蹦蹦跳跳地走去。接着,黑色和金黄色的庄严的大神舆便过来了。远远地就会看到舆顶上的金凤凰像翱翔于波间的海鸟,在人们的叫喊声中摆动着,那情景令人眼花缭乱。它给人一种灿烂辉煌的不安。在那个神舆的四周,笼罩着一种犹如热带空气一般的火辣辣的无风状态。这种状态像一种恶意的怠惰,在年轻人坦露的肩上热哄哄地蒸腾着。红白色的粗绳,黑底金色的栏杆,那紧闭着的涂金的门扉里,看得见四尺见方的漆黑的夜空,在万里无云的初夏的昼日里,这个不断摇曳跳动着的正四方形的空洞洞的夜,悍然君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