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谐的绿丛中间,忽而探出一个痩削的老婆婆,起锈的皮色,一头蓬乱的头发。她提了一桶灰,一把把的撒在葡萄根下。
她一见我们便停下工作,把泥污的手指掠着随风飘扬的头发,盯着我们,说:“你们是哪一团的,你们?”
“步兵第一百一十团,太太。”
“我那几个却不是这一团。”
“你的儿子在队伍里吗?”
“唉,从前。有的是……”
大家不则声了,只听见牲畜的叫,狂风的奔突,骚动的枝叶的呼啸。老婆婆撒了几把灰,走近我们,说话的声音颤危危的,大半给风吹散了:“在部队里的儿子,从前我有的是。现在没得了。两个小的都死了,哪。还有一个可怜虫,但是已经不当兵哩,这时候。”
“大概,他受了伤吧?”
“是哇,他受了伤。胳膊都丢了。”
老婆婆把满满一桶灰放在地下,腰里掏出一根草杆,把伸在外面的葡萄藤掠到棚架以内,然后蓦地站起,嚷道:“象他那种伤是少有的。他丢了两条胳膊,大腿上开了一个窟窿,好放下两个铜子牛奶的一只碗。十天功夫,他只剩一口气。我跑去看他,对他说:‘克洛维,你总不肯把我孤零零的丢下吧!’因为老实告诉你们,他们早没有了父亲。他却老是回答我:‘明儿会好起来的因为老实告诉你们,再没比这孩子更和顺的了。”